【杜方】土匪抢亲(下)
今日是达城南府老太爷娶第三十七房小妾过门的日子,迎亲队伍已经进城,住进了客栈,就等着吉时一到敲锣打鼓地把新娘子送进南府的门。
南老太爷是娶第三十七房小妾,按理说这喜事不应该大办,通常都是一顶粉色小轿自小门抬入府,宴席都不用摆。但谁让这第三十七房小妾是用来给南老太爷冲喜的呢,冲喜冲喜,就是要大操大办,用喜气赶走病气或者霉气。
所以这南府早些天就齐齐行动起来布置府邸,张灯结彩广摆宴席,而且还听说那三十七夫人进府的时候还要走大门哩,这可是只有正房大夫人才有的待遇。
这些消息一传出,那前面三十六房夫人暗地里撕碎多少手帕,咬碎多少银牙,那就不得而知了。只是,这三十七夫人以后若是得了宠还好,一旦不得宠,那些个落井下石之人,只怕是饶不得她了。
“这明摆着是送朱姑娘进火坑嘛!”钱红英愤慨极了,对着镜前端坐的方孟韦说。
方孟韦头顶披着盖头,还是那身嫁衣打扮,听钱红英喋喋地说着她打听来的消息,跟着她愤慨,说:“反正这南府也蹦哒不了几天了。”
钱红英脸上的怒意这才消了些,瘪嘴点头。正在这时,门被推开了,钱红英抬头一看来人,“大当家的。”
杜见锋颔首,先看了看端坐着的方孟韦,然后才道:“南府定下的吉时要到了,扶着孟韦出去吧。”
钱红英应了声,轻轻地扶起方孟韦,“孟韦兄弟,太辛苦你了。”让方孟韦个大男人作新娘打扮,太难为了。
方孟韦虚虚地扶着钱红英的手,眼睛专心地透过盖头看着脚下的路,“不辛苦,只要能扳倒南府那些恶霸。”
钱红英一脸同仇敌忾,没扶着方孟韦的那只手握拳表了决心。
杜见锋侧身让两人出去,在方孟韦走过的时候,低声说:“小心些。”
方孟韦点头。
客栈被南府包了下来,在看见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走下楼梯的时候,祝贺声此起彼伏,围观的人嘴里全是溢美之词,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这些就算了,连郎才女貌也出来了,把钱红英气得柳眉倒竖,若不是方孟韦把她手捏了捏,及时拉回了理智,这姑娘最少都要狠狠地瞪那人几眼。
说是眼拙都是轻的,南老太爷满脸橘子皮皱纹走路都要人搀扶,新娘子才二八年华,这都能说郎才女貌,那简直是瞎了。
只是那人虽然免去了直面钱姑娘的怒火,却逃不掉另一人的,正在和旁边的人嘻嘻哈哈之时,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小石子打中,虎口都震麻了,疼的哎哟半天没缓过来。
“恭喜恭喜啊!”
“恭喜……”
南府里面一片喜气,仆从们迎来送往,摩肩接踵好不热闹。
“听说这迎亲队伍在半路上不知为何肚子疼,急匆匆地换了一队。”宴席已经摆好,有宾客已经入座,坐着无聊便开始闲聊起来。
“我不知道这件事啊。说来听听。”
“我也是听我那在二少爷身边当差的侄子说的。”
“这……可不是个好兆头啊。”有人面带犹豫之色。
“可不是呢嘛,这老太爷还想冲喜呢,谁知道……啧啧。”这人发出意味不明的感叹,然后嘱咐道:“我也是看你关系好才说的,可别再和别人说。”
那人脸上一凛,做了个抿嘴的动作,只是眼珠子溜溜转着,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做到。
这人也只是随口说说,说完后还有些意犹未尽,凑近了朋友,脸上带着些别样的笑意,“这南老太爷今天连拜堂都取消了,也不知道身体遭不遭得住……嘿嘿……”
两人不知道想到什么,笑得不言自明。
南老太爷本来身体就不好,可能是新娶了夫人太激动,一个没留神厥了过去,把南府上上下下急成一团,临时取消了拜堂,把迎回来的新娘子直接送去了洞房。
钱红英作了喜娘打扮,陪着方孟韦坐在喜房里。
“大当家的已经和兄弟们都准备好,就等晚上天黑了。”钱红英小声地对方孟韦说。她方才出去了一趟,喜房周围看守甚严,混进南府里的寨里的兄弟进不来,便把消息传给她,她再通知方孟韦。
方孟韦头上还盖着盖头,轻轻地点头。
“大当家的让我问问你,”钱红英顿了顿,压低声音学着杜见锋,“孟韦,你饿不饿。”
杜见锋那点小心思,早被毛利民看出来了,于是全寨子都晓得了当家的看上了方小兄弟。
只是杜见锋并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大家都知道了。不,方孟韦还不知道。
方孟韦小声说:“有些饿了。”
这新娘子太遭罪了,得在喜房里坐一下午,还不能吃东西免得花了妆。
钱红英把喜桌上摆的花生枣子桂圆核桃拿了些来,给方孟韦剥着吃,“这里只有这些了,先吃点垫垫肚子,等这事完了后回寨子里,去打狍子吃,用香菇冬笋辣子和着一起炒,香的鼻子都没了。”
方孟韦无奈地说:“红姑娘,你这一说,我更吃不下了。”坚果之类的,实在不适合填肚子。
钱红英不好意思地“哦哦”几声,她把自己也说饿了。
“就等天黑了。”钱红英看了看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,喃喃地说。
天黑的很快,府里现在人又多的很,南府早早地掌了灯,宴席一桌接一桌,前院里人声鼎沸。
后院虽然也是灯火通明,但却没多少人来来往往,南府里的主人们要么在前院和客人应酬,要么就在南老太爷的房间里坐着。这老太爷晕的突然,而且看着情况很不好,指不定就在这天去了,当然要时刻守着表孝心,说不定老太爷立遗嘱的时候还会念着这个。
因此此时的南府算是最不设防的时候。
床上老太爷的眼皮颤动了一下,守在一边的老夫人最先发现,高兴地叫了出声。
“嗬……”南老太爷喉咙里像是卡了东西,嗬嗬地只能漏风。
一群儿子女儿孙子孙女瞬间围拢上去,生怕听岔了老太爷的遗嘱,然而老太爷却没说遗嘱的事。
“三……七……”老太爷费力地说,还一边比出了个三的手势。
南五爷脑子转的快,赶紧说:“爹您是不是想说那三十七夫人?”
老太爷浑浊的眼里闪过光亮,点点头,继续用那漏了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:“……殉……”
“爹说的是把那三十七夫人殉了,送下去伺候您?”南六爷不甘示弱,在刚刚听清了这个字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说。
南老太爷接着点头,然后像是失了力气一般,松了比着的那个“三”的手势,软软地垂在身侧,眼睛虚虚地睁着,表明他不是去了。
“爹,那西街二道口处的布庄,您可有打算?”众人见老太爷不做声了,而且又是这要死不死的样子,心里急了,有一人就忍不住问了出来。
“老二,爹还在呢,就想分家产了?”大女儿冷言讽道。
“分什么家产了,我只是问问爹有没有打算罢了。”南二爷梗着脖子,说的声音比她大多了,“你怎么开口闭口就是爹还在呢爹还在呢,你就那么想看爹没了?”
大女儿气急,脸都红了,被噎得说不出话,干脆用指甲挠了老二一把,南二爷直接一脚踹了过去。这下可炸了锅,南大姐的哭嚎声,劝架的声音,冷嘲热讽火上浇油的声音充斥着房间。
“老爷夫人们!”一个人跑了进来,上气不接下气,“不好了!不好了!”
房间里哄闹的声音并没有因此消停下去,把这人急得直跺脚,喘口气大喊道:“那三十七夫人跑了!”
这一声才让打成一团的人消停了些,“跑有什么用,她家的地契还在我们这儿呢。”
“哎呀!地契也不见了!”这人一脸痛心疾首,“方才去库房里看了看,地契不见了!”
“不好了不好了!”
又跑进来一个人,来不及停下来喘口气,哭喊着说:“老太爷!账簿,账簿不见了!”
一群人不知道账簿不见了他怎么如丧考妣。
“老爷!”老夫人惊呼,“张管家,快过来!”
众人一回头,发现方才他们闹得那般厉害都没有动静的老太爷,此刻双目圆睁,浑浊的眼睛里全是血丝,看着让人害怕。
张管家踉踉跄跄地跑过去,连连点头,“是那个!”
老太爷眼睛一翻,脑袋一偏,没了生息。
“老爷!”大夫人顿时哭天抢地。
剩下的儿子女儿们都来不及跟着哭,抓着张管家问他老爷子有没有留下遗嘱。
张管家痛哭着,看样子恨不得以头抢地,“留了没用!完了!全完了!”
城外的一处密林。
一小队人马飞奔而来,“大当家的。”
杜见锋往他们身后看了看,眉头紧蹙,“孟韦呢?”
钱红英赶紧回答:“孟韦兄弟拿着账本去御史门前告状,让我们先去黄葫村把朱姑娘他们接过来,免得南府的人为难。”
杜见锋紧皱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,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,但现下事情方孟韦人也不在这儿,说什么都没用。
“走吧。”杜见锋翻身上马,一甩缰绳,“去黄葫村。”
“什么!”杜见锋失态地惊呼,眉头拧成了死结,“方孟韦不是你弟弟?”
真正的新娘子朱玉,讶异地看着面前这个一脸怒意的男子,有些害怕。
毛利民赶紧扯了扯杜见锋,杜见锋自觉失态,往后退了一步。
“不好意思,朱姑娘。”杜见锋声音哑了哑。
“你能说说是怎么认识的方孟韦吗?”
朱玉犹豫地说:“你们会为难他吗?”杜见锋把她家地契带了回来,她很感激,但方孟韦也帮了她,她有些为难。
杜见锋沉默不语。毛利民立刻说:“不会,当然不会,我们和孟韦一起帮你把地契拿回来的。”
朱玉看了看毛利民,又看了看杜见锋,小手绞了绞,还是说了。
方孟韦是主动找到她提出代替她上花轿去南府的,并且保证说南府不会找她们家麻烦,还会把地契拿回来。那时候朱玉已经有了想死的心,方孟韦这一来简直就是给即将溺水的她递了根竹竿,尽管不怎么相信,可还是按照他说的话去做了。
结果,一切还真像他说的那样。
“我只知道这些了。”朱玉说完后,有些忐忑地看着杜见锋他们。
杜见锋一言不发转身往外走,高大的背影看起来竟有些落寞。
半月后,南府被尽数抄家,人员流放,家财充了国库,达城县令也换了。这样一来,能威胁到朱姑娘的人,就都没了。
杜见锋还是做他的黑风寨寨主,大多数的时候带着寨里的人垦荒种菜,偶尔劫富济贫做土匪该做的事。
只是人却少了话,喜欢一个人发呆。
毛利民爬上坡,果不其然就看见杜见锋躺在坡上面,双手垫在脑后,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,眯着眼看天。
“当家的。”毛利民一屁股坐下,把他嘴里的狗尾巴草扯下来扔了,“你这样,寨里的亲人都很担心呐。”
“我就知道不对劲,他怎么知道南老太爷把账本藏在他十五夫人的床底下的。”杜见锋像是自言自语,“那小子肯定早就调查好了。”
“当家的。”毛利民无奈了,当家的这些日子就跟中了邪似的翻来覆去地想方孟韦那件事。
“你再怎么想,那小子也不会凭空出现。”毛利民大声地说。
“当家的!当家的!”
坡下传来一声惊惊慌慌的喊声。
毛利民探出一个头,问:“怎么了?这么惊慌。”
“那方孟韦!”喘了口气,“来了!”
毛利民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转过头看着杜见锋。
杜见锋直直地坐了起来。
完结